第六十二章 书生意气
铁虎想拦住苏遇，可惜晚了一步。
苏遇冲到那名团丁跟前，抓住枪管向上推起。情急之下，团丁慌乱中扣动扳机，“嘭”，一颗子弹射向空中。周围那些团丁全都将原来背在肩头的枪端了起来。
“什么人？”
“干什么的？”
“保护县长！”
苏遇扔抓着枪管，怒目圆睁：“不许欺负女人！”
那个开枪的团丁这时才注意到，抓他枪杆的是个文弱书生，于是骂道：“他妈的，吃了豹子胆，敢夺老子的枪。”说着一脚就踹在苏遇的胸膛。
苏遇向后退了几步，差点跌倒。他大声说道：“县长大人，不能放纵手下欺压百姓。县长大人，小民有要事秉告。”
那团丁冲上去还要再给苏遇一点颜色，却被县长喝住了：“住手！带那个娃娃过来。”
苏遇被带到县长的马前。
“小娃娃，你找我何事？”何县长和颜悦色地问。
“县长大人，小民是白玉书院的学生苏遇，今日贸然拦驾，只想跟大人进几句忠言。”
“小小年纪，志气不小嘛。”县长说，“梁任公断言，少年强则国强，有这样的少年，是国之幸事。有什么想法，当众说吧。”
“县长可知近来全县四处闹**，是什么原因？”
“呵，质问我呢？”何县长干笑了两声，“你说为什么？”
“民以食为天，国以稳为道。自古以来，但凡老百姓的日子能勉强过下去，他们就绝对不会造反。但凡农民起义，十有八九是官逼民返。”
何县长骑着马绕着苏遇走了一圈，说：“我到黄江县任职半年了，还没有谁敢这样对我说话。你倒是说说，泥腿子闹事难道还有理了？”
“农民起义，主要原因是赋税太重，苛捐杂税压得老百姓直不起腰，喘不过气。加之这些年来连年战乱，民不聊生，唯有轻遥薄赋才能长治久安，唯有休生养息，黄江才能重新焕发活力。明朝的袁了凡，在宝砥县做知县时，为百姓免了很多赋税，青史留名。何县长也学学袁黄大人吧，黄江县几十万百姓一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。”
“哈哈哈哈，”何县长忍不住大笑，“古往今来，吃粮纳税，天经地义。没有税赋怎么养兵，没有税赋怎么维持政府的运作。”
“减少赋税，百姓安居，国富民强，乡野无匪患，外敌不敢欺，何必养那么多兵？”苏遇说。
“笑话。”何县长说，“赋税再少，也有人嫌多。农民闹事，不是因为赋税重，那些懒汉、无赖，不肯劳作付出，却又嫉妒富人的家财，这才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。还美其名曰，劫富济贫，替天行道。这是替的哪门子的天，行的哪家的道？”
“抢劫不可致富。平和相处，相互帮扶，才能社会稳定。打打杀杀，最终结果是两败俱伤。恳请县长体恤百姓，不要用兵**，多行仁政。民间那些闹事的，自然会偃旗息鼓。”
“好小子，是来劝和的。”何县长冷笑道，“是不是依云镇那帮穷鬼害怕了，派了你这个小娃娃来施骨肉计。”
“县长大人，我不是受任何人指使，我只代表我自己。希望能以一己之力，帮百姓免遭战火蹂躏。”
“难得你一片诚心。这样吧，不如跟我回县衙，我赏你个文员当当。”何县长似乎觉得人才难得，对苏遇有了些好感。
“县长大人，我无意为官，只想当个读书人。生在太平盛世，与世无争。”
“哈，哈，看来我是高看你了。”何县长说，“回去吧，娃娃。你还小，不要受他人妖言蛊惑。哪朝哪代，造反都是没有好下场的。”说完，县长驱马扬长而去，那些游街的团丁，也跟着走了。
人群中除了嘲笑，还是嘲笑。
铁虎突然对苏遇产生了一种同情。苏遇是一片赤子之心，如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，可惜生错了时代。如此乱世，他的那些美好的愿望，在你死我活的对立冲突中不名一文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，轻得如同一根羽毛。
“苏公子，回吧。”铁虎扯了一下苏遇的衣襟说，“你这是对牛弹琴。”
苏遇似乎并不怎么失落，或许他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。他看着散去的众人，想着呆板地生存在世间的芸芸众生，感叹道：“礼崩乐坏，人心不古，世道要变了。”
苏遇想见的人见到了，可是，他费尽心思作的准备，在县长大人那里都成了小娃娃大言不惭的笑话。
铁虎要找的人尽管没有找到，可是得到了确实的消息，苏兰已脱险，他的心里也有些宽慰。
两人在药铺买了些药，结伴回到依云镇。进了镇南门，苏遇没有往白玉书院方向走，而是直奔唐家大院。
“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铁虎问。
“我去找找农民协会的程主任，再去向他陈情。”苏遇说，“农民这样闹下去是没有出路的，生活只能更糟糕，而且还会白白送命。
“我的好兄弟，你以为你是御史大夫？劝谏也要分场合，看人下菜。历史上有魏征那样流传千古的谏官，也有被杀头的比干。你还是回家去，先劝劝你的家人，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。”
“身在乱世，也不能苟且做蝼蚁。明知不可而为之，不就是士人的抱负吗？孔夫子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？”
铁虎知道劝他是劝不住的，只好陪着他来到唐家大院。正好，他也有重要情报要向农民协会报告。可是，两人在唐家大院门口被拦住了。
以前看门的哨兵是赤卫队员，穿的是农民的短褂，这会儿，哨兵换成了穿着军装的战士，站姿笔挺。
哨兵穿上这种浅蓝的崭新的军装，显得格外精神。几天没见，鸟枪换炮了。哨兵说，按照新岗位职责，没有得到上级允许，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农会，除非里面的人出接。
铁虎声称有重要情报报告总指挥，同样被拒绝。这哨兵铁面无私，而且态度严肃。两人还想再纠缠一会儿，看看哨兵会不会妥协，却被哨兵用枪逼着赶走了。
“呵，这枪原来也可以对准老百姓啊。这还是当初的赤卫队吗？”苏遇十分恼火。
就在这时，铁虎看到太和堂的老中医和卢起朝唐家大院走了过来。
他迎了过去，问：“古大夫，怎么，您也下山来了？”
